重返病房的退休医生 一位医院退休老院长的回忆

退休一年后，代中全再次回到了医院的临床一线。

去年12月初新冠疫情防控政策调整后，感染人数迅速上升。作为四川省遂宁市中心医院呼吸科原主任，代中全虽已退休，但他仍能感受到疫情的严峻。

代中全在病房查房，左数第二个人为代中全。图片由受访人提供

蜂拥而至的病人，让呼吸科医生应接不暇。为收治更多呼吸疾病患者，遂宁市中心医院同时启动其他科室收治，但仍出现病床短缺的情况。为解决病人收治问题，医院先后释放了千余张床位，但接踵而来的医护力量短缺问题更让人头疼。代中全回忆，“医院当时特别缺感染科和呼吸科的医生。”

1983年大学毕业后，代中全先后在遂宁市中心医院感染科和呼吸科工作，2021年10月，从遂宁市中心医院退休后又被医院返聘，从事医学教学兼体检中心健康咨询工作。当得知医院医护力量短缺后，既有传染病专业也有呼吸道疾病专业背景的代中全，在感染新冠身体还未痊愈的情况下，决定加入临床一线。

重回一线

防疫“新十条”实施后，短时间内新冠病人如潮水般涌入了医院。

“这个病的传染性真的非常强。”12月中旬，代中全和妻子都感染了新冠，在重庆的女儿一家四口也未能幸免。“我和爱人的情况都比较严重，而我所在的体检科医护人员基本都被感染了，当时我就意识到医院的形势肯定会很紧张。”代中全说。

“因为一直和呼吸科医生有联系，当时呼吸科床位非常紧张，病人都被收治到了外科，再后来全院各个科室都开始收治呼吸疾病患者。”他回忆，即使全院都在收治病人，仍出现了病床不够用的情况。为了缓解“病床难题”，遂宁市中心医院决定启用分院遂宁市传染病医院（以下简称传染病院区）的备用病房。备用病房有2个病区，共计100张床位。

启用备用病房不难，难的是缺少专科医生。“这个病本就是涉及呼吸道的传染病，所以特别缺感染科和呼吸科的医生。”代中全说，“当时传染病院区的感染科只有两位医生，一位副主任，一位医生，其他医生都下去查房了。病房启用后，需要12位住院医生。医院打算从胸外科、眼科、儿科、消化科、肿瘤科、体检科、医务科等科室抽调医生支援。”

“想要成功启用备用病房，仅靠1-2个专科医生完全不够。从其他科室抽调的年轻医生80%都未从事呼吸与感染专业，也不了解新冠病毒。”代中全认为，当务之急是找到有丰富临床经验，有相关专业背景的医生为年轻医生把关。

代中全有丰富的临床经验，曾先后在遂宁市中心医院感染科和呼吸科工作，做了24年的临床医生。他回忆，2020年初，武汉疫情暴发后，“全国各个医院都在抽调人去抗疫一线，我和医院党委打了申请，希望也能去武汉支援，但医院说我年纪太大，没同意。”被劝退的代中全一直觉得遗憾，如今再度面对医护人员短缺的情况，“我觉得我应该站出来。”

资料图

阳康后代中全咳嗽的症状一直没有好转，同是医生的妻子担心他到临床一线后被再次感染。62岁的代中全不是不担心，“我也可以不来参加这次的一线工作，但过不了心里那道坎。”比起保护自己，作为一名医生的他本能想保护更多的人。

代中全记得，去年12月28日上午，他向院领导申请到传染病院区的备用病房工作，“当时备用病房还在启动中，医院也在到处找人。”为了备用病房尽快启用，代中全当天就去了现场。“老同志的职责是在病房启动阶段帮助科主任进行人员组织，分组，专业培训，和科室专业救治设施的配置。”

他回忆，“当时病房里只有三个医生，其他科室的医生还没到位，病房里最重要的氧气瓶、心电监护设备也还没到位。”设备不齐病房没办法收治病人，同一天医院做了紧急采购。在大家共同努力下，去年12月28日下午备用病房成功启用。此后4天时间里，100张床位很快住满了感染新冠的病人。

为年轻医生把关

重回临床一线后，代中全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年轻医生把关。

“在新启用的病房里，12个住院医生大多都是从其他科室抽调的，且都没有从事呼吸与传染专业，所以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。”代中全介绍，加之收治的病人大多年纪较大，基础病多，症状较重，这让年轻医生在治疗过程中变得“忐忑”。

“当时有人提出，确立一个通用的治疗方案，但被否定了。虽然都感染了新冠，但年纪较大的病人，基础疾病是不一样的，表现出的症状和严重程度也不一样。”代中全认为，“治疗原则可以一样，但需要个体化治疗。”个体化治疗，无疑会增加诊断的难度，这就需要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做专业的把关。

代中全就是这位把关人。

早上8点到中午12点，是代中全的查房时间。“每天的工作就是查看新病人、重病人和疑难病人，给年轻医生把诊断关，把治疗关。避免误诊、漏诊、误治和漏治。”代中全每天都会去病房区，“住院医生诊断不清楚的病人要看，治疗有困难的病人要看。”

代中全的把关，让年轻医生工作起来更有底气和信心。作为一名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，代中全的存在成了年轻医生的定心丸。

“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，可以通过病人来判断病情是否严重，预判病人会有什么危险，病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，临床经验不是年轻医生短时间内能拥有的。”他告诫年轻医生，“我们收治的病人年龄都很大，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心，脑，肾等基础疾病，一定要掌握好每天的输液量和补液速度，避免诱发或加重心肾功能衰竭。同时要准确把握好重要药物的剂量，不要犯把微克记成毫克、毫克记成克的错误。”

代中全在病房查房，左数第二个人为代中全。图片由受访人提供

支持年轻医生工作的同时，代中全亦明白年轻医生的辛苦。“他们一方面要快速熟悉专业知识，另一方面还要应对大量繁复的工作。病房里病人的周转也很快，有好转后就会让病人出院，后面接着就有新的病人进来了。”

重返岗位后，代中全感受到与年轻医生的差距，“年纪大了应用电子产品的速度会更慢。”当然最重要的还有身体面对高强度工作后出现的不适，“现在身体不像年轻的时候，太劳累会影响睡眠，血压也会升高。”

到病房查房期间，代中全的老花镜也成为了他的困扰。“查房时我要看CT片，需要戴老花镜。因为我是搞传染的，所以特别注意防护。一边查房一边戴眼镜极容易导致身体被污染。如果戴眼镜前去洗手消毒，又会浪费很多时间。”代中全无法解决老花眼带来的困扰，他明白随着年龄的增长，这是身体衰老不可逆的表现。“现在只能眯着眼睛看片，看不清的时候才会到办公室洗手，戴上老花镜再看。”

从医40年，代中全始终能从为病人减轻痛苦的治疗过程中，找到真实的快乐。他回忆，之前在体检科曾遇到一位45岁的女病人，“她告诉我在她17岁的时候我救了她的命，如今20多年过去了，她还能认出我，我真的觉得很开心。”